“禅”,不管在什么场合,都是最常被发问的题材,其实禅是言语道断,心行路绝,不立文字,教外不传;但为了把禅的境界介绍给有兴趣的人,又不得不藉着言语来阐述,所以也只好说:“妙高顶上,不可言传,第二峰头,略容话会。”
禅的最大特色是——独立承担,自我追寻,自我完成,禅最直接的方式是从生活上去实践,一屈指、一拂袖、上座下座,无一不是禅。
禅也不是想像中的枯木死灰,老僧入定,真正的禅师是生活风趣而有幽默感的,禅更不是神秘的东西,它是不离生活,所谓穿衣、吃饭、睡觉都是禅。所以古代的禅师,对修禅的人当头棒喝是教禅,禅者的扬眉瞬目是论禅,一日不作一日不食是参禅,赵州八十行脚是修禅。
佛门的历代祖师大德,大多是从苦行中修道开悟的,尤其是禅宗,以黄檗禅师的种田,沩山禅师的采茶,石霜禅师的筛米,灵严禅师的做鞋,临济禅师的栽松,仰山禅师的牧牛,雪峰禅师的砍柴,云门禅师的担米……所以就是在厨房里煮饭烧菜,也与打坐、参禅、念佛一样,是在修行,烧出可口的菜肴是道行也是一种艺术。
禅需要用心去体会,用言语文字阐述反而更引起大家醉心的追求。
“禅悟”是一体两面,“悟”是非思、非想、非言,不必解释的当然道理,但很多人关心“禅”,却忽略“悟”,这都不是真正懂得禅。
禅,有时提示我们“内心世界”与“心外世界”的差别,常人总以为心外的世界很宽很大,而不知心内的世界更宽更大。佛经上说:“心包太虚,量周沙界。”可见人的心量有多宽敞。
禅也告诉我们,无分别而证知的世界,才是实相的世界。我们所认识的千差万别之外相都是虚假不实,幻化不真,甚至我们所妄执的善恶也无“绝对”的。好比我们用拳头无缘无故的打人一拳,这个拳头是恶的,但我们好心帮人捶背,这个拳头又变成善的,可见善恶本身没有自性,事实上拳头本身无所谓善恶,这一切不过是我们对万法起的差别与执着。禅的世界是要我们超出是非、善恶、有无、好坏、荣枯等相对峙的世界,到达一种绝对真实与圆融的世界。
禅也明示我们“物我合一”的观念,我们常认为物是物,我是我,物我之间的关系是对立甚至不能相融的。究其原因是因为我们把世间的“空有”分开,因此产生种种的矛盾、冲突、差别,但在禅师的心中,物我是一体的。外相的山河大地与内在的山河大地无区无别,大千世界就是心内的世界,物与我之间已没有分别,而将它完全调和起来,泯除物我的对待,才能得到圆融的统一与实相。
禅也叫我们从差别中认识平等,从动乱中认识寂静。要从有限的时空中去创造无限的时空,以有限的生命去扩充无限的生命。如能体悟“无生”的道路,超越时间“去”“来”的限制,生命就能在无尽的空间中不断的绵延扩展,不生亦不灭。所以禅也不是知识与口舌的逞强争胜,而是知行合一。
宋朝的欧阳修,有次到嵩山游玩,见一老和尚独自阅读经典,上前请益:“禅师住此山多久了?”
老僧答道:“非常久了。”
“平日诵读什么经典?”
“法华经。”
欧阳修问道:“古代高僧,临命终时,能预知时至,谈笑自如,生死自知,是何原因?”
“是定慧的力量。”
“现代的人寂寥无几,又是什么原因?”
“古德念念皆在定慧,临终哪里会散乱,今人念念皆在散乱,临终哪里会有定慧?”
欧阳修虽是宰相之尊,却也在佛法中找到他的安止处。
苏东坡在江北瓜州任职时,与金山寺只隔一条江。有一天,自认修持有得,写一首偈来表达其境界,得意地派书童过江把偈子送给佛印禅师,内容是:
稽首天中天,毫光照大千;
八风吹不动,端坐紫金莲。
佛印禅师阅后,拿起笔批了两个字,请书童带回去。苏东坡以为禅师一定会赞叹自己境界很高,打开一看,只见“放屁”二字,无名火不禁升起,于是乘船过江找禅师理论。佛印禅师早已站在江边等他。苏东坡一见禅师就气愤的说:“我们是至交道友,你怎么开口就骂人?”
禅师却气定神闲:“骂你什么呀!”
“放屁二字哪!”
禅师哈哈大笑:“你不是八风吹不动了吗?怎么让我一屁就打过江来?”
这也证实禅的境界是超诸文字语言的,言语上说“八风吹不动”,没有真实的证悟,是经不起考验的。
禅有与无、动与静、行与解、净与秽,是需要证验与实践的,禅诗有云:
达摩西来一字无,全凭心地用功夫,
若要纸上谈人我,笔影蘸干洞庭湖。
如果再问什么是禅,我就回答:“睡觉去吧!”
我如此浅释“禅”与“禅悟”,无非是满大家的愿而已。